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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郎君,”
石苞打断他思绪,桓行简则很快从记忆中抽离蹲下身来,拈起一截骨骼,锁眉注视。
“属下方才留意了,也仔细想了想当初下葬时情形,夫人的陪葬几乎盗光了。”
石苞凑近了说话,“可还是有疑虑,夫人的陵园规格寻常,又未大造陵殿,这是都能看得到的。
是故,属下怀疑这是招声东击西,让郎君误以为是来盗取陪葬的。
只是,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了。”
桓行简皱眉不语,不发一言起身,亲自将夏侯妙的尸骸小心捡起放回棺木,不让任何人插手。
末了,他凝望棺中白骨良久良久,方同石苞几个一道把棺盖合上。
留三叔一干人重新修葺陵园,桓行简在旁边立了半晌,双履着尘,因人清扫旋起的落叶反复扑打着鞋面。
“石苞,这两日派人留意洛阳城的动静。”
说完,他走到墓碑前,手指慢慢抚过上头一刀一刀刻下的文字,犹如耳语,“清商,我知道你不甘心,所以,死人也是能开得了口的,对吗?”
透骨的凉薄呼之欲出,他眼睛一眨,那股戾气顿收。
这么耗了数个时辰,土重新掩埋,总算遮过那骇人狼藉一幕。
桓行简下去把嘉柔带上来,看到新翻的土,嘉柔呆住再忍不住哭了出来。
他没劝慰,任由人在那儿哭个不住,自己撩袍坐下,点了火,一张一张纸钱往里投。
有风,热浪烤脸,漫天飞舞起星星点点的黑灰蝴蝶,桓行简白皙的脸上布了灰烬,衣裳也落上一层。
拿起半根柳枝,将纸钱聚拢,他握拳抵唇轻咳两声缓缓站了起来,衣裳皱出折子。
“好了,哭久了伤身。”
他用帕子给嘉柔擦了脸,那双泪眼,通红地看向自己,濛濛烟水色里似有悲愤似有疑惑。
或许,有那么些怨怼,桓行简微微不悦,仿佛是自己毁坏了夏侯妙的身后寝居。
“你姊姊的事,我也很难过,我说了,一定会查出是谁。”
他把披风给她紧了紧,吹乱的青丝挂上她耳后,“先回去吧,山上风大。”
“是大将军得罪了人吗?”
嘉柔脸上神情有些古怪,一动不动,“否则,怎么会单捡姊姊的墓葬下手?我知道大将军会彻查,但不是为姊姊难过,一个人,总会在无意间暴露自己真实的想法。
大将军其实是生气,因为居然有人敢挑衅桓家,大将军面子挂不住。”
听得桓行简眉心直跳,双目一寒,眉宇间尽是失望:“是又如何?我确实得罪许多人,自然也包括你,不过,多你一个不多,少你一个不少。
我也的确不为你姊姊难过,因为我知道枕边人随时都能翻脸,你不就是吗?你跟夏侯妙虽无血缘,倒很会学她,我就看看是不是哪天你要捅我一刀了。”
说罢,拂袖而去,根本不再管她。
宝婴在不远处,逆着风,上一刻还见郎君又是为嘉柔理裳又是拂鬓的,下一刻,便见桓行简头也不回丢下人抬脚走了。
看的她一愣一愣,忙上前焦急问道:“女郎,你惹着郎君了?”
嘉柔定定站在原处,一张唇,丝毫血色也无,罕有地冲宝婴发起脾气:“什么叫我惹你家郎君了?他是谁?我是谁?我敢惹堂堂大将军吗?我怕他灭我三族呢!
不过可惜,我没三族让他灭,我家的三族就我跟我父亲,这么少的人就怕大将军杀不痛快!
我知道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,你去学话,你快去……”
一语未完,抽泣着跪倒在了夏侯妙碑前:“姊姊……”
她心中又愧又无措,心中积压的那股郁郁之气怎么都哭不完了。
他为何如此薄情?又为何非要将自己牵扯进来?情爱于那个人来说,当真可有可无?人心为何如此复杂?明明心是自己的,为何自己也看不清摸不透?
她哭得颠倒,头发散了,两颊赤红,骤然想起来时在山脚下见到的那个大哭“吾道穷矣”
的男子,忽被那句话深深击中,仿佛一切都明了,一切又都无解。
身旁,宝婴捂着胸口退了两步,暗道,平日里温柔乖巧的人发起脾气来才真吓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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